书信,又称书、启、笺、移、牍、简、札、帖等,其行文不受篇幅、形式所限,授受双方可就关系之远近亲疏,或繁或简的表达心意情趣。 就普通读者而言,名人信札真迹不能轻易见到;不过,这种遗憾可以通过影印的信札手迹得以弥补。 从欣赏角度而言,谈信札,自然不可忽略其笺纸,在众多近现代的信札中,荣宝斋十竹 书札的书法之美,全在书写者自然状态之流露。或行或草,或疏或密,意随笔到,神采秀发,往往多有佳作,其中道理,近似颜真卿写《祭癙稿》。作为一个素养全面的传统文人,诗书画集于一身,自是美事;然术业有专工,往往不能齐美。虽不能齐美,然犹可彼此滋养映照。书画同源,书画用笔在神韵上也偶有相通之处。徐悲鸿、陆俨少乃大画家,而字也相当有特色,此处所选两通书札,是行云流水之作。徐悲鸿之书札有洒脱舒放之意。而陆俨少之作在紧缩之中深蕴汉魏碑版的力度。如果将他们随意而为的书札,与他们的一些代表作联系,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? 书论中,常将书法与人品联系在一起,这一思路提示了我所见到的三位现代作家兼学者的信札,他们是鲁迅、闻一多、台静农。从信札中的字来看,沉着,有骨有力,是其共同特点。鲁迅的信札,为人熟知,闻一多、台静农的信札,似不多见。闻一多的这通信札,是其盛年之作,朴茂饱满,颇有金石之气,这或许得益于他对中国上古史的潜心研究。闻一多到美国学习的是西洋绘画,而归国之后不但弃其所学,而且向中国古代文化作一大转向,所得成果丰茂,古朴之书法,当是收获之一。同闻一多一样,台静农也是由文学创作转入学术研究,他的学术论著中,有好几篇书法史的论文,他真正做到知(对史的把握)能(能写)合一,台静农对汉简、六朝碑铭之研究尤多心得,其书法当亦受其浸染。台静农擅画兰,观其兰叶之笔意,与书札中一些字之运笔,形神多有相似之处。 从众多信札看来,字就如同人的面孔一样,从年青到年老,很少有面目全非之改变。胡适、茅盾、郑振铎、钱钟书、周作人等在三四十年代的信札,与他们晚年的信札,基本上是一脉相承,特别是茅盾的字,似乎看不出时代的变化。如果有变化的话,也是在字体笔锋的内敛方面稍明显一些,再加上阅历与心智的成熟,使得字显得朴老,这一方面,周作人的字比较典型。在经眼的众多信札中,出自女性之手的信札屈指可数,印象较深的有冼玉清、苏雪林和冯沅君,其中冼玉清的书札最有书卷气,给人神清气朗之感。冼玉清是中国现代学术史上难得的终生致力于学术的女性,她先后任教岭南大学、中山大学,和陈寅恪有深厚的学术交谊,此处所选信札,亦提及陈寅恪在岭南大学教书情形。学人之字,似乎趋向朴实,不过分挥洒,不十分强调艺术之美,而在实用。这一点与书法家之字,是有些分别的。 信札之美,还在于文辞,在于其内容。旧时信札,起笔、收结、称谓,皆有一套表述词语和格式,而邀约、请托、求教、馈赠、庆贺、借还、慰问、吊唁、述况、荐举、劝勉等内容,也有简雅的语汇,在这些语汇格式背后,其实就是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礼仪,在人际交往中,如何不悖人情物理,如何恰如其分地表情达意,在信札中表露无遗,这一点可以说是信札所特具的人情美。 在中国古代文学中,书信自成一体。但是由于文化变迁和交流方式的改变,具有传统意味的书信,已渐然衰落,至今日能以此种方式通信者,已是寥若晨星。与此相应的是,几十年前的名家信札真迹,也是渺不可求。 信札之美,在其书法,在其笺纸,在其文字,这正如《近代名人手札精选》的前言所论 几十年的境况,能写得一手好字的文人不多见,更何况那种雅致的笺纸了。可见风气的变化。我想,鲁迅郑振铎当年合编《北平笺谱》时,可能也预感到这一精细脆弱的传统艺术有消失的可能性。这种现象的出现,表面上似乎是电话、电脑让我们疏远了纸和笔,实际上是现代社会的分工,已容不得文人有从容的心境摆弄琴棋书画了,他们不可能游于艺,他们已成为文化生产者,似乎是为了追求速度和产量,要不断地向前;为了追求便利,要不断抛弃,但到了最后,所创造的文化是没有个性的摩登还是整体的单调呢? |